侍从慌慌张张地跑上甲板，他的脸色比夕阳还要苍白。
“奥德里奇公爵，要下雨了！”
所有人都知道要下雨了，毕竟那团可怕的阴云就在不远处。虽说道格拉斯号已经是银月帝国最庞大的战舰，但在那样量级的暴雨里，再庞大的战舰和小船又有什么区别呢。
奥德里奇公爵用手握住马鞭，作镇定状扫视甲板。
随着三天前道格拉斯号正式服役，银月帝国也重新拥有了海军编队，今天是帝国海军第一次练兵，皇帝陛下对此给予了厚望，想必他不希望接到“因大雨取消练兵”这样的通知。
一想到那个疯子一样的皇帝，奥德里奇公爵便觉着背脊发寒，他抬手示意侍从退下，看向一旁的海军少将。
“吉尔伯特将军，帝国海军能够经受暴雨的考验么？”
将军面露难色，虽说曾经有过担任海军总督的祖父，但随着银月王朝的分崩离析，龟缩于银月半岛一隅的银月帝国已经五十年不曾有过海军了，况且在此之前，吉尔伯特还是个陆军统帅，他对于海军的事情根本是一窍不通。
不过对于奥德里奇公爵在想些什么，他倒是清楚得很。
“奥德里奇公爵。”
吉尔伯特摸了摸下巴，“瓦兰歌海常年有风暴，道格拉斯号又怎会畏惧这样的暴风雨呢。但此时此刻，我们不是在海上，而是在莫娜河里，暴雨会使河水上涨，我想道格拉斯号的动力无法与奔涌的河水相匹敌，我们会顺着河流飘到瓦兰歌海去。”
“这样么。”
奥德里奇公爵露出遗憾的神色。“虽说顺着莫娜河入海是道格拉斯号的使命，但考虑到道格拉斯号还未正式验收......天命难违，我们收兵，回港口。”
士兵们都松了口气，这只海军编队是由几个陆军编队东拼西凑而来，他们一时间根本无法适应摇晃的战舰，更别提在可怕的暴风雨里正常训练了。
回程的命令随着战旗下达，六艘战舰调转船头，一艘艘驶入不远处的哈伦湾。
奥德里奇所在的道格拉斯号排在队伍的最末尾，暴风雨已经近了，被风卷着的雨水扑面而来，带着脸上的汗水没入唇间。感受到唇齿间的微咸，奥德里奇公爵仿佛闻见了呛鼻的海腥味。一想到接下来的几十年都要和这个难闻的味道打交道，他便觉得一阵感慨。
他奥德里奇·英梵，银月帝国皇帝的亲叔叔，一个五十六岁的老人，没想到他也有领兵上阵的一天。无法否认，可事实就是如此，这个决定最大的悲哀之处在于，原属于自己的那个花花世界，已经变成了触不能及的远方。
不过奥德里奇公爵的脑容量有限，所以他只在甲板上故作哀伤地矗立了一会儿，然后便摇头晃脑地走入船舱。仆人在一旁送上温暖的毛毯，葡萄酒和焗肉的香味扑面而来，将甲板上那场暴雨隔绝在外。
接过葡萄酒，奥德里奇公爵忽地问。
“白玫瑰吃饭了么。”
“吃过了，不过吐得厉害。”
“唉，我的小心肝，我真不该带你来这种鬼地方遭罪。”
奥德里奇公爵端起高脚杯，以“诗人般忧郁”的眼神望向窗外。阴云已经将道格拉斯号笼罩，暴雨铺天盖地般落下，打在甲板上发出强健有力的鼓点声。在这样的雨声里船舱反倒是更安静了，奥德里奇公爵慢悠悠地吃完那只羊腿，然后仰趟在椅背里，打算拥着雨声入眠。
如果陛下问起来的话，也能解释为“考察道格拉斯号于暴风雨中的稳定性”，或是“莫娜造船厂新防水工艺在战舰中的设计运用”。
“公爵大人。”
仆人收拾完桌子，然后凑了上来，“那几个执信人怎么处置。”
“执信人？”
奥德里奇睁开眼，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执信人这码事。在舰队出港前，有几个自称是执信人的小毛贼埋伏在他的船舱里，说是要取他的性命，不过吉尔伯特一个就把他们全部制服住了。
“把他们带过来，我要知道是谁想要我的命。”
“是。”
仆人吩咐士兵照办，很快那几个执信人就被带进了船舱，都是些透漏着乡野气的年轻人。
大陆上的执信人总是这副鸟样子，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大多都是穷孩子。他们干着赏金猎人的活，却秉持着“可笑的”、“属于下流社会”的骑士精神，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名扬大陆。
“是谁要我的命。”
奥德里奇一边剔牙一边问。“先说的可以活命。”
那四个少年一言不发，意料中争相揭发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仆人凑到奥德里奇耳边说，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执信人绝不会出卖买家，这是执信人的条约。”
“哦，执信人条约？”
奥德里奇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来，“条约上写了些什么。”
仆人稍加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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