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在远处缓缓流淌,像一条沉默的巨龙,在夜色中泛着幽暗的波光。
瓮城之上,风卷着潮湿的寒意扑面而来,带着泥土与枯草的气息,吹得郭毅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仍立于原地,目光不曾移开过那三盏灯。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比一声急促,像是要与远方的马蹄声应和——哒、哒、哒,由远及近,夹杂着铁甲摩擦的轻响。
忽然,一阵夜风吹来,灯火微颤,火星子跳跃着划出细碎的轨迹。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玉玦,那是蔡珺临行前留给他的信物,温润却沉重,贴着他起伏的心跳,仿佛能压住所有躁动的情绪。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她的声音:“只要灯动,就是开始。”
梆子声远远传来,打破了夜的寂静,三更天的回音在城墙间轻轻震荡。
更夫的梆子敲过第三下时,庐江城头三盏红灯突然剧烈摇晃起来,火苗在风中拉长,像三支即将点燃的火炬。
郭毅攥着腰间玉玦的手微微发紧,指节在甲胄下绷成青白——这是蔡珺改良的信标,灯穗里浸了松脂,风一裹就会像火把般炸开。
“着了!”王虎的低吼混着夜风吹进瓮城,沙哑而兴奋。
郭毅抬头,南城酒窖方向腾起一团橙红,先是几点火星窜上屋檐,接着“轰”地一声,藏在酒坛里的火油桶炸了。
火舌舔着预先洒了药粉的粮车,浅褐色粉末遇火即燃,眨眼间把五辆粮车变成五条火龙,火焰翻滚间发出噼啪爆裂的声响,热浪扑面而来。
夜风正往江东军主营方向吹,火借风势,瞬间吞没了营前的拒马桩,木屑四溅,焦味弥漫。
“好风!”郭毅一拳砸在雉堞上,甲片撞出脆响,掌心隐隐作痛。
他望着被火光映红的夜空,前世演习时那种“计划正在精准落地”的紧绷感又涌上来——从让士兵故意穿旧甲、打毛糙令牌,到往粮车油布抹引火药粉,所有破绽都是给周瑜的饵。
此刻看着敌军营寨里炸开的哭嚎,他喉结动了动,“公瑾啊公瑾,你当某是败军之将,可某给你备的,是送葬的火。”
“将军!”城下传来蔡珺的呼唤。
她裹着玄甲司特有的墨绿披风,腰间悬着郭毅亲手打造的青铜虎符,正站在女墙下仰头看他,“弓弩手已就位,末将这就封死敌军退路!”
话音未落,城上突然响起密集的弦响,弓弦震颤如蜂鸣。
蔡珺袖中竹简哗啦展开,指尖在“东、南、西”三个方位点上连点三下:“先射左翼拒马!断他们往长江跑的路!”
数百支裹着松油的羽箭划破夜空,像一群带火的乌鸦扎进江东军左翼,尖啸声中夹杂着金属破空与皮肉入骨的闷响。
正在救火的甲士被射中后背,火油浸透的战袍腾起黑烟;试图推拒马的小校被射穿手腕,钢刀当啷落地。
有个持旗的什长刚喊出“撤往江边”,一支弩箭就钉穿了他的咽喉,绣着“孙”字的战旗“扑”地栽进火里,火星飞溅。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西北方传来,如同雷霆劈开夜幕。
孙大勇的骑兵像一把淬了火的刀,从巢湖山林里劈进江东军辎重队。
他骑的乌骓马喷着白气,丈二长矛挑飞两个举盾的护粮兵,矛尖在火光里划出银弧:“烧粮车!一个都不留!”
马队冲过的地方,粮车的麻包被挑开,里面滚出的不是稻谷,而是浸了桐油的棉絮。
骑兵们甩出火折子,棉絮遇火即燃,二十辆粮车眨眼成了二十座火山,火光冲天,热浪灼人。
有个试图抢粮的伙夫刚摸到车辕,孙大勇的长矛已经捅穿他的肩胛骨:“某家在幽州砍过鲜卑的脑袋,砍你们这些鼠辈,比切菜还顺!”
“报——周将军!辎重全毁!”
“报——左翼被弩箭封死,退路断了!”
中军帐里的周瑜猛地掀翻案几,木屑纷飞。
他握着佩剑的手青筋暴起,青铜剑格在掌心压出红印——方才还以为郭毅是瓮中之鳖,此刻营寨却成了炼狱。
火光里突然窜进几个黑影,王虎的短刀架在帐前侍卫脖子上:“鹰隼卫在此!”
“护主!”程普的吼声从帐后传来。
他提着铁戟撞开帐帘,正撞见王虎举着火折子往地图架上凑。
“休得伤我公瑾!”程普铁戟横扫,王虎旋身避开,火折子却准确落在浸透油的绢帛上。
“轰”地一声,挂着扬州地形图、粮道布防图的木架烧作一团,火星子溅到周瑜的战袍上,烫出焦痕。
“撤!”周瑜咬着牙扯下着火的衣襟,“退往濡须口!”
“将军!濡须口方向有船!”
“那是臧霸的船!”程普的铁戟尖戳进泥土,“他们早断了咱们的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