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敢！”

朱翊钧的声音才落，跪着的监生整齐回应，朱翊钧仔细看了，只有三两个没吭声，他们唯一的优点就是胆子够大了吧。

“也罢，既然你们说朕不谈诗词经典，那朕就出一题。”

闻言，所有人都精神一震。监生就不说了，他们求之不得，读了小半辈子的书，读的全是这种，小皇帝虽然尊贵，可才多大，居然敢出这样的题，待会一定说得他哑口无言，如此也好趁机冒头，说不定还可以帮到刚被革掉功名的同窗。

与他们相反，杨博则略显紧张，他在朝堂上认真观察了三天朱翊钧，陛下虽然睿智、英明，可从来没听到说过儒家的东西，也不知道有多少这方面的学问。

杨博急忙扭头看了眼身边的高拱，见他一脸平静，心里才渐渐放松了下来，再不济还有他们四个进士乃至状元在呢。

而周围百姓，则有人挠了挠脑袋，儒家的东西开口闭口子曰诗云，他们听不大懂啊，一会可怎么评价？

没有理会，朱翊钧开口道：“《论语·雍也》有，‘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以此为题。”

这题很简单，比监生们日常练习的八股文题目都不如，不少人一听，嘴角露出了哂笑，小皇帝果然没有多少斤两。

高拱、杨博等人松了口气，这段话是孔子赞扬颜回品德高尚能够吃苦的，可发挥的空间不大，小皇帝待会点评也算容易。

申时行和张四维悄悄对视一眼，面色不约而同变得凝重，他们太了解陛下的性子了，他出的题有那么简单，刚才西瓜那道怎么说？他们都答错了。

过去好几个呼吸，监生还在你看我，我看你，根本不屑回答，因为他们觉得实在有些丢人。

“怎么？不敢还是不愿？”朱翊钧冷笑道。

终于，有人抬起了头，“我来。”

言语轻佻，刚还自称学生，现在直接一个“我”字打发，够狂妄。

那人咳嗽了声，这才仰起头，朗声道：“德动天鉴，祥开日华。斯先贤……”

“停！下一个。”朱翊钧抬手打断，面色很不耐烦。

杨博不由得看向了朱翊钧，心说这位监生文采斐然，就这两句破题气势不凡，格调甚高，如果一路保持，中进士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陛下怎么就悍然打断了呢？

“陛下何意！”那监生恼怒，竟然大声喝问。

不光是他，其他人也个个面现怒色，小皇帝这分明就是嫉贤妒能，说他是昏君都是给面子了！

“呵呵。”朱翊钧冷笑了，“这么说来，你们都打算用类似的破题了？如果是，那就不用说了，你们也可以回家了，因为朕的殿试绝对不会取这样的人。”

什么！

监生心头怒火狂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甚至有人都恨不得朱翊钧立即就死，他不死，他们就永远你都中不了进士，简直太可恶了！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宁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小皇帝口口声声说只要答得满意，不仅既往不咎还要重用，分明就是趁机报复！

“我等不服！陛下可还有人君气量，这是报复！”

监生整齐怒吼。

“放肆！”张四维这回站了出来，指着监声也半点不客气，“须知这才是陛下考核你们的真意之一。”

张四维没敢把话说死，陛下智慧不可估量，万一说满了就好心办了坏事。

朱翊钧摇头一笑，“子维所说虽不全中，但也切合了朕部分本意。朕倒是想知道，若是子维作答，又该如何？”

张四维立马思考，底下的监生也有回过神的，难道小皇帝是不满意他们的破题思路？可这话不就是孔子赞扬先贤颜回的吗？难道……难道陛下还敢否认孔子的话不成？

想到这里，不少人面色大变，呼吸变得异常急促。

瞧张四维好几秒都没说话，朱翊钧渐渐有些失望。

张四维咬了口牙，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孔子赞扬颜回勇于吃苦精神没错，可还需因人、因时而宜。”

“不错，甚好。”朱翊钧赞扬，然后看向了围观的百姓，大声道：“吃苦，是种宝贵的精神品质，可得适量，也要讲究方法，我们现在都夸大了孔子话里面的意思，说得不好听点，是曲解。各位、包括朕天天都在吃苦，你们一睁眼想的是如何挣钱养活一家老小，朕想的是有多少的奏章没处理，天底下有没有出大事，还有多少人吃不上饭，会不会有外敌入侵。这些都是吃苦，可吃完了该怎么办，该不该想办法改变？”

说到这里，朱翊钧故意给大家时间思考，渐渐有人开始点头。

朱翊钧继续道：“朕不相信，颜回连饭都吃不饱会有多好的精力去读书，即便强迫去读，效果也一定不好。就像你们，吃不饱饭，朕要让你们说有多爱朕，恐怕你们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相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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