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仪犀利的话一出,百官都抬头看着朱翊钧。
朱翊钧面色一下就冷了,怒道:“高仪,你此话是何居心!朕见你大病未愈,百官亲眼所见,未到便先备座,人来御林军搀扶,可有朕不让你说话的道理!”
高仪冷冷一笑,扭头看着还跪着的百官,“那请问陛下,这又是何道理?”
闻言,百官都松了口气,心里对高仪的感激就差没喊出来了。早前因为葛守礼等人,小皇帝雷霆震怒,一下子杀了七人,这会都没让他们起来,分明就是没打算放过他们,现在有唯一不在场的高仪出面,小皇帝多少会给点面子吧。
他们的心思,朱翊钧如何不知,你越是要让朕放了他们,朕越是不接茬,看谁能熬得过谁。
“朕听高大人中气十足,想来应该无恙了,今日就回来办公吧。”
高仪一听,眉头立马就抖了几下,小皇帝看来果然和自己听到的一样,很不简单啊。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自己全力打出去的拳头撂到了一边不说,还指出自己声音如何,分明就是有怪自己托病不出,犯了欺君之罪的意思。
只是,这又如何!老夫此来就是舍了性命不要也要骂醒你这小皇帝!
“非是老臣痊愈,而是陛下不知可听过一句诗,‘垂死病中惊坐起,铁马冰河入梦来’?”
嘶!
不少人呼出口凉气,高仪这话虽然解释了自己身体情况,可铁马冰河什么的说得严重了些吧,万一小皇帝待会发怒,岂不是连高仪大人都要遭殃?他一遭殃,那自己等人该怎么办?
朱翊钧笑了,面色愉悦,“朕听高大人刚所吟之诗,心怀豪迈,也想起了一句,与高大人共勉。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呼!
朝堂再次震动,小皇帝以诗对诗,但展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气魄和胆量。高仪担心贸然改革引发内忧外患,让大明遭受兵祸,可小皇帝却说他之所以要改革,就是为了强大“吴钩”,收复丢失的领土。
丢了多少领土?何止50州!
想宣德八年(公元1433)时,大明北通欧洲过兴安岭,涵白令海峡,西与东察合台汗国接壤,成三面之势包围瓦刺帝国,整个版图如凤凰展翅。而今呢,真正控制的区域不足原来四分之一,西面整个乌司藏都指挥司、朵甘味指挥司全部丢失,北面当初的苦兀、兀良哈、女真几部也丢了!
堂堂大明北都城顺天府出去不远,就靠大同、永平两府和万全都司拱卫,还真应了太祖那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祖训!
嘉靖二十九年京城四面兵临城下,生灵涂炭,君臣危在旦夕,距今天也不过22年!
现在大明有“吴钩”吗?
有,而且还不少!光是卫所就有384座,还不包含边境部分兵力,可结果呢!北方草原虎视眈眈,南方倭寇剿之不灭,西面土著为祸不断,这些都如同是长在大明身上的肿瘤,稍不注意大明就会顷刻烟消云散……
呼!
高仪长长地吸了口气,面上的怒色飞快消失,大病未愈的眼眸也亮了几分,可很快又暗淡了下去。
“陛下之志,豪气千云,老臣自然无限景仰。可陛下当知,治国如烹小鲜,火候、时机至关重要,稍有大意不仅无益,反而会坏了根基。更何况,老臣听闻,陛下要大改吏制,违背太祖成法,废都察院、减诸多机构。葛守礼等人丧服上朝,不尊礼仪实在可恶,可他们毕竟用心良好,陛下不该当朝杖毙,现在又不恕百官,老臣敢问陛下,若没有大臣,陛下之志根基何在?”
终于开口说到正事了吗?
百官松了口气,朱翊钧却皱了眉头,“高大人,朕本还尊你为阁老,可现在一听你刚才所言,朕实在失望不已。”
高仪闻言就要开口,朱翊钧却直接摆手,怒道:“听朕说完,你再说话不迟!”
高仪深吸了口气,然后拱手,刚才是他僭越,想要劝服皇帝,此时不得不服软。
“朕来问你,你方才所言之改革,朕可有下旨执行?朕再问你,身为大臣,该不该了解清楚事情真相才进言?朕将你们请来,是为百姓办事,同时施展你们抱负,高大人刚才所言,朕难道不该痛心?”
三问落下,高仪呼吸急促,他的确样样不是。
不光他,百官也回过神啊,是啊,这一切都是传言,真正的改革是怎么回事,还不知道。
不过,也有人敏锐地抓住了小皇帝刚才话里的关键,比如张太岳,陛下只说了“下旨执行”,根本就没有提商议。也就是说这一切还有变数,等真正的方案提交出来,他或许会接受大家的建议,乃至最终不执行,也或许只是告诉大家一声便下旨。
两个可能,哪一个更大?
以小皇帝的性格,无疑是后一个。
一旦发生这样的事,他张太岳本就因为刚才苏大人命悬一线没有出声,威望受损,稍后再有不经过内阁就下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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