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高拱，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进来，高拱立马跪倒，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朱翊钧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瞧见他脖颈，横肉之上霜白成片，到底还是虚岁六十的老头了。
说实话，对他的到来，朱翊钧并不觉得意外，早间朝堂之上，他就已经在不断地示好，特别是冯宝三不解、三不忿之前，配合得极好。
想到这里，朱翊钧离了椅子，既然他肯来，那不妨给他点恩宠，毕竟这把枪不错。
感觉到胳膊被扶住，高拱抬起头来，满脸是泪，大哭道：“陛下，罪臣错了，大错特错啊。”
朱翊钧偏开头，用力眨了好几下眼睛，总算是让眼眶红了。
边上，到底还是冯宝懂事，赶紧快步过来劝道：“陛下，高大人，难得你们君臣同心，还是起来说话吧。”
“对对对。”朱翊钧从谏如流，一面起身，一面手上用力。
高拱哪里敢再托大，慌忙爬起，可惜跪得久了，摇摇晃晃显得很吃力，亏得冯宝搭了把手。
“赐座、看茶。”
冯宝、常顺连忙执行。
等坐下，高拱递上了折子，经由常顺到了朱翊钧手中。
这是高拱的自罪，自己给自己罗列了五大罪名：一、妄言，自一月前先帝驾崩，他痛哭之下说的“十岁太子，何以治天下”开始，又主动交代了些内容，但不甚重要；二、识人不明，除开对他提拔不称职官员的反省，还重点说到了当初推荐司礼监掌印太监时排斥冯宝，转而推荐了陈洪；三、结党，折子罗列了长串名单，从地方到朝堂，一共六十三人；四、怠政，主要是这两日无所事事，尸位素餐；五、跋扈，试图掌控天子。
最后，他请求朱翊钧严厉惩治，以儆效尤。
狠么？
十分地狠！
以上五条，最轻的识人不明，也能让如今已是朱翊钧身边红人的冯宝记恨，其他随便哪一条都够将他夺官为民，流放三千里，数罪并罚少不得要抄家灭门。
真正地置之死地而后生。
果然，能混进内阁当上首辅的，就没个简单角色。
“你就不怕朕真的将你砍了？”
高拱忽然笑了，没起身更没下跪，依旧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臣本就罪有应得，臣这颗白头若能助力陛下成为千古明君，臣死得其所。”
“哈哈，好一个死得其所！”
声落，朱翊钧猛地将手里的奏折拍在桌上，回响震动，御书房内瞬间噤若寒蝉。
渐渐地，高拱额头冒出冷汗，很快聚集成好大几颗滚落而下。
“哎——”朱翊钧忽然叹了口气长气，摇头道：“高大人，你虽有谋，却少了些胆，终究非朕所需。东西拿回去，再写个折子，举荐张四维和申时行进入内阁吧。”
高拱顿了顿，这才点头应下。事情办完了，效果也比他预料的好，可心里就是很失落。少了些胆，呵呵，自己的确是被小皇帝给吓怕了。十岁年纪，智慧、谋略、胆识、气度远超常人，就是他老子，刚驾崩不久的隆庆皇帝也望尘莫及，可笑自己之前还欺负他小，说什么“十岁太子，何以治天下”，可笑，可悲，可叹！
想到这里，高拱胸口郁气更盛，君生何晚，臣生何早，若是早遇陛下，我大明何至今日？
这念头才起，高拱心头更加苦涩。人啊，为何要在仕途将绝之时才想起当初理想，为何早前就只记得抓紧权柄？
罢了，这就回去好生和他们交代清楚，可千万别在肆意妄为，陛下非年龄大小可以衡量。
高拱缓缓站了起来，“臣告退。”
朱翊钧挥手，“去吧。”
人走了，御书房内还是一片安静，朱翊钧扫了眼冯宝，他看着窗外，显然还在感慨。倒是常顺，埋头继续削木炭，朱翊钧不觉有些羡慕他，自己是假少年，他是真的少年无虑。
“冯大伴，去把申时行传来。”
冯宝回过神来，赶紧应下，而朱翊钧这才翻出了冯宝当初递上来的折子，是时候看看了。
不出朱翊钧意料，其中果然涉及了历史上张太岳鼎鼎大名的“一条鞭法”改革内容，只是折子上的内容此刻还显得很不成熟。
不成熟，没有关系，朱翊钧有的是更完善的方案，他所需的不过是个由头。
上午，他放了狠话，又撤掉了詹事府，刚刚又接受了高拱效忠，正是行一箭四雕的好时候。
只不过，这箭得有人射出，若申时行合格，无疑是最佳人选，谁让他今天之前任职詹事府左庶子，所有人都拿他当朱翊钧嫡系呢？
“嫡不嫡系，机会到了没有本事，也是枉然，哪怕你是嘉靖四十一年的状元，历史上担任过首辅之人。”朱翊钧放了折子，心头计算着成功后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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