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朝果然于一十五年后覆灭。
广厦将倾, 天光微漏,残阳斜照,自窗棂败瓦之间逼入进来。
昭静公主年不过三十许, 半生未嫁。
北方的铁蹄踏破旧都, 兵荒马乱, 胡人的刀兵即将攻入广阳宫。
而荒芜寂寥的宫殿之上,侍卫不见踪影, 百官做鸟兽散, 即便是本朝的当朝皇帝, 也早已一头撞死在了銮殿之上。
偌大一个宫闱, 竟然只有一位未嫁公主坐在台上,挽发盛装, 面对着一盘无法可破的死棋。
也正因如此, 到了龙脉气数已尽的这一天,江折柳没有去照看新诞生的人皇,而是陪昭静公主下了最后一局。
乱世之中, 没有人管这是不是合乎规矩的。
残阳似血, 映照在江折柳素白如雪的薄衫末尾, 笼罩住他的袖角,反映出一片朦胧的淡光。
“大梁气数已尽,此处危险万分, 江公子何必陪同。”
江折柳并未开口说话, 而是陪同对方下了会儿棋, 才缓缓道:“公主此往西行, 还可逃过一劫。”
“逃过一劫,心中却有千重结。”
江折柳早知悉此人的心性,并不意外, 而是一边低眉下棋,一边语气淡漠道:“人不输给心气,就常常输了自己。”
“江公子的美意,本宫心领了。”昭静公主道,“君王死社稷,我自当年与君一面,已无意中之人,正当将残生奉家国,血伴残阳,也不算白活一遭,连些许价值都说不出口。”
江折柳仍是无动于衷,他对于眼前之人固然有三分怜悯,但一切都是平和无波、待之如友的感情,不会与对小魔王的情意有一丝一毫的混淆。
他的无情,才是钟爱一人的无限深情。
“与公主知交十五年,”他道,“我已料到你的想法。”
昭静公主默然点头,随后又突兀问道:“……江公子。你是否……”
江折柳抬眸看她。
“你是否,并非此间之人?”
江折柳挑了下眉,反问:“此话怎讲。”
“本宫总疑心,你是谪仙入尘、姑射神人。”她想了想,“不光是容貌气度,更多的是,感觉。”
江折柳微微一笑,平静地看着她,道:“公主有此种感觉,应当与仙家有缘才对。”
“仙家?”
她如此发问,江折柳却不愿意说了,怕过多的提点,会毁了她的修行。
人世凡尘之事,自然是一种修行。譬如国破家亡,恐怕是轮回百世都难以经受的一种,其中体验益处万分,不该因为他的指点而破坏。
江折柳不再言语,而是跟着对方下完了手边的这局棋,在棋至终章之时,外面终于响起兵马铁蹄的无序重响。
响声越来越近,连地面上的尘土都被惊起。
满身杀气的胡人士兵出现在广阳宫外。
寂寥的广阳宫中,只有公主盛装下棋的身影,此外再无一丝余音。列阵在前的士兵愣住了、满身蛮气的胡人大汉也愣住了、连身经百战的将军也勒马停步,在惊疑的心绪之下,似有若无地感觉到一丝悲哀。
家国之事,有情自哀。
但他们没有停留太久,在短暂的静寂过后,铁蹄冲了进去。
本就被掠夺过一遍的宫殿再度破损,风吹雨打数百年的青砖石瓦都败落,一把重剑劈散了棋局,猩红血液飞溅起来,在残阳的余晖下折射向八方。
那些人看不到江折柳,只能见到公主自刎,见到银剑染血,猩红着、流淌着、蔓延下棋桌。
这个朝代的最后一点火星,灭了。
江折柳沉默地望着眼前浸透血迹的木案,看着湿透的棋子。他伸出手,擦了一下溅落在脸颊上的一点血珠。
昭静公主的灵魄从躯壳中散去,本该归于天地,却在向四面溃散之时,忽然收到什么引召一般,调转方向,投入到江折柳的手上。
他站起身,离开了广阳宫。
————
心肝宝贝已经等了很久了。
狗剩一边气嘟嘟地坐在公仪颜的尾巴上,一边揪着头发数数,时不时充满渴望地抬头看看,不知道爹亲什么时候回来。
在公仪颜的前方,闻人夜的身影也有点等不住了,来回地走了两步。
直到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沉沦进西山之下,江折柳才回到了闻人夜身边。
他的手心笼着一团神魂精魄,给小魔王看了一眼。后者盯了半天,险些顶出个花儿来。
“是有缘修道之人?”闻人夜目光移不开地问。
“嗯。”江折柳应了一声,伸手接过可怜吧唧的小崽子,“有机会让她转个有灵根的胎,我带回……”
他话语至此,才倏忽一顿,想起他没有什么门派可以带人回去了。
物换星移,凌霄永寂。
“你要收徒弟?”闻人夜皱起眉。
“也不是,只是一时道心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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