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前一秒被下属拥簇着来到医院的领导，对面刚刚下发的诊断书，会毫无架子的放声大哭，魁梧的大汉半夜也会偷偷写下遗书。

张远作为主治医生，生死离别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亲眼见证了多少故事，自己这双手又不知道拯救多少生命。

柔软温婉的小孩在这里会强撑着，充满生的眼神，孤寡的老人一脸死气的瘫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很多时候你用不着询问病人的情况，只需要走上前瞧一下。

按时吃饭，休息，有说有笑的，肯定就是病情有了好转，距离成功出院指日可待。

动不动和医务人员发脾气，作息不规律，时常一个人发呆的，大部分都是病情严重。

那个身上有着抽打淤青的女人，就在503病房，床位靠着窗户。

话不多，总是积极的配合的医务人员各项抽血检查。

眼神却又空洞，时常隔着窗户盯着楼下花期未到的桂花树。

看多了病人喜怒哀乐神情的医务人员，只需要稍微盯着看一下她就知道，她大概知道自己病重，对待治疗不保有希望了。

稍微有点心的护士一询问，乳腺癌全身多处转移。

那得有多难受啊？护士看着病历单，完全不敢将这些病症一一和那个安静的女人对应起来。

肺部的转移，患者将出现呼吸困难，咳嗽痰多，紫绀和胸痛。

骨骼的转移，早期的间歇性骨痛会逐渐发展成持续性的骨痛。

脑部转移的概率并不高，然而病历单上却很明显可以看见这些字眼。

脑转移是乳腺癌致命的并发症，也是治疗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

患者表现为，头桶、呕吐、视力下降、抽搐、肢体活动障碍、昏迷、神经系统生理反射减弱或消失。

当CT出来的时候，张远只看了一眼，对面这个女人的身体情况一清二楚。

乳腺癌晚期，已经全身大范围的转移，按照医学界的说法。

转移乳腺癌不可治愈，接下来的一系列治疗，都将是对患者生存治疗的改善。

减轻痛苦，增加生存期，生存期最多不会超过两年，没有最短的说法。

作为医术精湛的主治医生张远，尽管心里不愿意，还是得承认，这个名叫吴晓颖的女人，医学上面已经给她定下了死刑。

”是不是很严重医生？”

吴晓颖见张远医生拿着CT照沉默着，开口提问道。

张远其实在思考着，是暂时将病情瞒下来，告诉患者的家属，由家属决定治疗方向。

还是直接将实情告诉她。

犹豫了一下，“你的家人？没有和你一起来嘛？”

其实问道这里，吴晓颖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严重了。

乳腺癌晚期导致全身转移，并非朝夕就可以完成的，这是一个过程，吴晓颖其实或多或少猜到了。

和所有患者一样，早期的乳腺癌并不重视，总以为是小问题，过段时间就好了。

日常上下班，照顾着两个孩子，余墨染总是在学校闯祸，需要自己去学校处理，在老师面前故意板着脸，打两下孩子。回家后，在做一顿孩子爱吃的。

自己是超市推销员，上班时间全部都是站着，穿着工作服，带着小喇叭就在人群中，需要不停的喊着，今日蔬菜大减价，今日活动买一百送五十什么的。

当医生含蓄询问家人的时候，吴晓颖只觉得脑海里什么东西断了。

应该很严重的，大概是治不好了把。

余墨染，余沫沫，甚至是包括偶尔回家的那个男人，应该以什么样的表情，语气告诉他们？

余墨染大概会强忍着泪，尽管在学校无恶不作一副小恶霸的形象，其实只有当母亲的才知道，他是一个爱哭鬼。

小时候和年纪比他大的邻居大哥哥们一起玩，大孩子们跑得快，小余墨染就在后面蹭蹭卖力的跟着，结果咚一下摔倒了。

大孩子们也不管他，余墨染就哭着鼻子往家走，最后还是自己做了一桌好吃的，余墨染才擦擦鼻子，大口吃起来。

会背地里瞒着我和妹妹一个人，在没人的角落哭鼻子把，和小时候摔跤了那样，眼泪刷刷往下掉，不顾形象的鼻涕就随手擦在袖上。

等到自己的情绪抒发完毕了，擦把脸，肯定又是以一副坚强的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余沫沫，乖巧可爱的像是一个洋娃娃。当知道自己会一直睡着，不会醒过来时，肯定当场哭出声来。

说不定还会抱着自己，“我不要妈妈离开。”死死抓着自己，眼泪鼻涕肯定全粘在自己的病服上。

可爱精致的五官，一定都很难看的挤成一团。

那个人或多或少也会伤心吧。

对面着眼前张远医生的问话，吴晓颖并没有急着给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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