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山之变

峭壁连绵断飞涯

孤鸿野景失迷方

经年留雪映残阳

红素银装盛满疆

……

遥望那座久誉盛名的雪山,依然不抵心中发寒,百年间有无数强者为求取虚名,布告天下,欲将神州第一峰踩在脚底。

其中道者,驱天地灵气,以纳血脉,运五行,使八卦,符箓为介,导万千威能于自身,外修皮囊,内铸金丹,通识上下运理,与天宫呼应,代为行走,立志除尽世间妖邪,以达正本清源之效。道世有人截阐三教,由鸿钧三徒分别掌管。

太上之人道,主世间行走,遇缘化缘,传道解惑,有灵根甚者可成仙道,次者成神,薄者成其人道,宣礼仪,重人伦,讲君臣互助,普惠黎民。

元始之阐道,主辅佐万国,成王拜相,不为禄丰富贵,只为世间清朗,皇令不下而达,百姓衣食倍足,安居乐业,军士七神饱满,能卫国土,策士无利已私弊,周全应对,主张肃清朝野,由上而下。

通天之截道,主广而告之,信众颇多,人鬼妖仙有缘则入,出缘可退。最受民众爱护,家中常设教主尊牌,香火不断,许愿者鲜有灵验,能令一方水土风调雨顺,农作丰收,无天灾,制人祸,各路信众上下齐心,体系由下而上。

昆仑三教秉持道法,出雪山,斩妖魔,共同维护天地正气。所以,惹得世人崇拜,总想妄得仙法,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或受奉香火取其捷径,故鸿钧道人设下昆仑仙阵,隔绝外人,一来保护逐利欲者冒然攀山,枉送性命,二来持戒弟子,不可受世间红尘纷扰,乱了道心。可这怎能阻止那些所谓有志之士,不远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穿过沼泽兽林,来到雪山脚下,摆上香炉,安置营火,日夜拜叩仙师,祈求将自己纳入三教,好通会仙法,仗剑天涯。不过大多都无功而返,最久者莫过八个月,原因么,自然是仙宫施法,要么烈日飞雪,要么寒地喷火,不管是朝歌世家子弟亦或平凡山民潦夫,令其受些皮肉之苦,也就忘了这宏远大志,各回各家,好教爱护妻儿,寻些油盐酱醋,毕竟生活要紧。

唯独只有一人,能越过屏障,任凭风雪浇身,一衣一鞋,直上雪山峰顶。

他自幼生于这片松白。可就算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般说法是否准确,因为从他睁开这双黢黑之眼看往这方世界时,就是一片皑白,仿佛就此沉睡过千万年,醒来时分,唯有身旁的冰羽花相伴,一切无可追溯的记忆仿佛若有若无又漫不经心般渺茫,总之,他无法洞悉此时的处境,也更无从知晓,他究竟为何而醒来。

冷,是第一知觉。自醒来后数着东海的热盘掉进西山,已五百次,终于觉察出一丝不同寻常,他目力极好,可瞭望与东海相邻的地方,有朵除冰羽花更好看的花朵,因为是红色,他想去看看,于是起身站立,巨爪能轻而易举陷进玄冰中,黝黑的双眸尽显远方的火红,仅是一瞬,他便能摸到这朵奇花。异样涟漪,泛起阵阵雪浪,他低吼一声,满是不解。这朵红花明明是火山喷出的烈焰,触之,为何一丝温度都感觉不到呢,依旧是冷,还是如刚醒来那般,茫然的冷。

很清楚的感知到,他的眼是冷的,心是冷的,身体每一处都是冷的。问世人,何物观之觉冷,触之也觉冷?毫无疑问,是黑。他的眼是黑的,心是黑的,身体每一处都是黑的。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那片雪白中醒来,自己,又究竟要去往哪里呢?

……

为了寻找答案,他在世间游历的三百年,见过万千星辉,他知道了东海很大,大到鱼虾混蟹,鲸鲨潜滩。见过了草原无垠,四足兽,三角骑,翎翅当空与日齐,认识了很多部落友人,教会了他,箭术,马术。南方的半人很热情,擅长猎杀新鲜鳄虎,取血饮用,留皮毛制衣,懂得转木生火,夜晚也总爱仰望星辰,在湖边,沐风而栖。

而今三百年后,他要回来了,回到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雪山。

世事如风拂大地,可致衰者盛,盛者衰。在前几天他偶然听闻,雪山有座玉虚宫,掌管三教,能通晓天理,能阅无上真言,度万物生长奥秘。故此,他特来寻访,旨在厘清因果,能祛除寒意,还于正常。

当踏进这所故里,心中未免有些波荡,醒来后这几百年到处游历,一次未归,变幻的人身更是从来没有过从山脚走到山顶,往日的利爪与黑麟尽数隐藏,说是逃避却更为准确,因为,那副躯壳会带给他无尽的困惑。

思绪间无暇,不觉已来到面前的玉门外,黝黑的眼眸望向玉门顶,有三字,玉虚宫。

“既然风雪不足侵扰,为何行至峰顶又犹豫不前?”

殿内响起空旷的声音,他还记得,这座殿,是他醒后的山洞。

“我来,只为一事”

“万事皆空,就像醒来也要睡去,何必急于一个结果呢”

“当我从这座雪山醒来,就不只是为了一个结果”

自从成就人身,他眼里便黑白分明,而在这一刻,眼中亮色已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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