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楚流云其实一夜都没怎么睡,也没有想到解决埋汉爷这个困难的办法。
汉爷皮包骨头的脸上很安详。
养老送终,书上说的。老,楚流云确定是没养,这终,却是送了的。
入土为安,书上说的。书上说的大抵都是对的。可惜,对的不一定是做得到的。
也许能做到的。一定有办法。
楚流云起身,然后跪下,给汉爷磕了三个头,再然后,起身,朝桥洞外走去。
沿着乌啼河下山,有大镇,名霜天镇。那里可以乞讨到果腹的食物,说不定也有埋汉爷的办法。如果霜天镇里也没有埋汉爷的办法……
会有的。一定有!
或者,利用自己目前最擅长的东西想办法?
“一座座的那个山来哟……一辈辈人,一担担的那个云来哟,挑呀嘛挑不尽……”
身后传来粗犷的歌声。楚流云回头看去,一个中年樵夫挑着一担柴,唱着歌从山上走下来,走过他的身边,朝霜天镇走去。
砍柴换钱?楚流云忽然觉得找到了立命的途径。然后想到自己连柴刀都买不起,复又垂头丧气。
挑担柴还唱歌,不累么?
又关我什么事呢?楚流云继续朝镇子里走去。
雅士阁坐落在镇子的东边,紧邻乌啼河最宽阔平缓的那段河面,说是阁,却只有一层,但飞檐翘角、雄伟大气,是霜天镇出名所在,镇子里有头有脸的文人雅士基本上每天都在这里歌哦唱酬,文化氛围极其浓郁。
楚流云没有犹豫,走进了雅士阁。一大堆正在兴头上吟诗作对的雅士齐齐转头向他看来。
“我想写诗。”楚流云抱拳,然后一躬九十度。
阁里忽然静悄悄,落针可闻。
然后爆发了一阵大笑。
“小乞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笑罢,自然有人发声。
“大雅之堂,岂容乞丐疯语,滚出去!”
“我想写诗。”楚流云继续抱拳,再一躬九十度。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乳臭未干的乞丐,竟然也妄谈写诗!”
“滚出去!”
“滚!”
喝骂不断。
“我想写诗。”楚流云继续双手抱拳,一躬九十度。
“各位。”一个丰神俊朗、神采奕奕、锦缎华服,气度不凡的老者抬臂压手道:“莫恼、莫恼。”然后转向楚流云:“小友却是执着。你会写诗?”
“大抵是会的。”
阁中又是一波大笑。
“如何证明?”老者审视着楚流云问。
“阁老,却莫要因一个小乞丐辱了斯文。”
“也不如让他试试,平添些另类的趣味笑话也是极好的谈资。”
有人鼓噪。
阁老不置可否。
楚流云不为所动,伸手从怀里掏出两根细细的树枝,却是他吃饭的家什,两根细树枝做成的筷子。然后从棉袄破洞里扯出一小撮棉絮,缠绕在一根筷子的一头。
“有水吗?”楚流云问。
“要水为何?”阁老微躬身体,貌似对楚流云产生了兴趣。
“写诗。”
写诗?用水写诗?所有人开始好奇。好像会发生点什么有趣味的事?
有人端来一碗水,递给了楚流云。楚流云接过碗,缓缓蹲下,用缠了棉絮的筷子在碗里蘸满了水,在碗沿轻轻刮了刮,一如毛笔蘸墨于砚台。
还可以这样?闻所未闻!大家不再作声,默默地看着楚流云。
地面是青砖铺就,很干净。楚流云顿了顿,蘸满了水的树枝棉絮笔便朝砖地上挥去,写下第一个字:樵。
“好字!”
“雄健!”
不断有人喝彩。
“乔字匠!你以为如何?”
一个长须青衫的中年向身旁问道。他身旁是一个矮胖的中年,腰如水桶,腮帮内馅,贼眉鼠眼,抱拳答道:“龙哥且看,絮棍蘸水,无毫之柔,无墨之灵,又地砖硬实,无纸之软滑,取巧而已矣!吾忝为一阁之主,却不喜穷酸之丐辱了斯文,全凭各位前辈作主,应逐出阁去,还吾等雅致。”
“做好你阁主的本分便罢!尔虽自冠以字匠之号,却可有此字十分一二的功力?莫欺少年穷,百年以后,谁又比谁高贵了些?”阁老斥道。
阁老或许才是话事定鼎的人物,乔字匠就讨好地笑,不敢顶嘴,眼睛却是骨碌碌乱转。
楚流云不为所动,又顿了顿,蘸了蘸水,笔起如风,连续又写下了一整句:樵夫一担云。
“好!”
“妙!”
“好意境!”
“好一个樵夫一担云!凝练、醇厚!”
一片片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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