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意识如同退潮的海水般缓缓回归时,苏年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身体的疼痛,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与沉重。
仿佛他的灵魂被强行塞进一具既熟悉又陌生的躯壳,每一寸血肉都充斥着过度使用后的酸软和疲惫,连抬起眼皮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显得异常艰难。
耳边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像细小的钩子,牵扯着他混沌的意识。
他努力聚焦,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自家店铺熟悉的天花板,那盏昏黄的白炽灯散发着恒定却微弱的光。他正躺在柜台后方用旧纸箱和棉被铺成的简易地铺上。
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他看到苏晚蜷缩在旁边一张小凳子上,小脸埋在膝盖里,瘦弱的肩膀因为哭泣而不停地颤抖。她的一只小手紧紧抓着他冰凉的手指,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小鱼……”他试图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只能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
但这微弱的声响立刻惊动了苏晚。她猛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先是难以置信,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喜,泪水涌得更凶了。“哥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她扑到床边,小手胡乱地擦着眼泪,又想碰碰他又不敢用力,生怕这只是个易碎的梦。
“水……”苏年艰难地吐出这个字。
苏晚立刻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跑到角落,抱起那个旧暖水瓶,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嘴边。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生命力。他小口啜饮着,感受着液体滑过食道的触感,这才真正确定自己还活着。
一杯水下去,他稍微恢复了些力气,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却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全身肌肉的抗议。他这才有机会仔细审视自身。
身体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虽然极度疲惫,但一种深层次的活力在缓慢复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條原本细若游丝的能量溪流,如今已拓宽成了潺潺的小河,尽管此刻河水近乎干涸,河床却坚实而宽阔。血肉筋骨仿佛被某种力量洗涤锤炼过,蕴含着远超从前的韧性。这是传承洗礼和生死逃亡带来的蜕变。
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精神的状况。脑海中关于传承的知识如同被封存在一层毛玻璃之后,庞大却模糊,难以调动。每一次试图回忆遗迹中的细节,尤其是最后那惊心动魄的逃亡和空间穿梭,都会引发一阵尖锐的头痛和强烈的眩晕感,伴随着零碎而混乱的画面冲击——崩塌的符文、陈默苍白的脸、灰衣人冰冷的眼神、还有那撕裂空间时无法形容的扭曲感。精神上的创伤远比身体更重。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停止回想,将注意力集中在当下。他看向苏晚,小姑娘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后怕。
“我睡了多久?”他问,声音依旧沙哑。
“一天……整整一天了。”苏晚带着哭腔说,“你突然和那个叔叔一起摔出来,满身是血,怎么叫都不醒……我好害怕……”
一天。苏年心中微沉,这意味着外界可能已经发生了许多事情。他的目光越过苏晚,落在店铺另一侧角落。陈默躺在更厚实的被褥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仿佛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那枚引发一切争夺的“蕴神晶”被他无意识地攥在胸前,散发着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光晕。
陈默的状态比他要糟糕得多,显然强行维持通道和最后的空间穿梭反噬主要都由他承受了。苏年心中复杂,这个男人亦师亦友,亦正亦邪,将他拖入险境,却又数次救他于危难。如今他命悬一线,而他们所处的这间小小店铺,还能提供多久的庇护?
他尝试运转《灵能本源法典》中最基础的调息法门。过程缓慢而艰涩,枯竭的能量河流需要点滴汇聚,精神上的疲惫更是巨大的阻碍。但他能感觉到,随着法门的运转,一丝丝微弱的天地能量正被缓缓吸纳,融入干涸的河床,滋养着受损的肉身与灵魂。速度很慢,但确实在恢复。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接着,他的注意力落在了胸口的玉佩上。此时的玉佩触手温润,颜色似乎比之前更加深邃内敛,像饱经沧桑的古玉。当他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探入时,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共鸣,而是“看”到了一些清晰的、如同星辰般闪烁的光点,以及连接这些光点的、若隐若现的纤细光丝。
其中一个最亮的光点,无疑代表着他现在的位置——这间店铺。而另一个较为黯淡、但依稀可辨的光点,似乎指向城北某个遥远的方向,那是已经崩塌的天工阁遗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光点散布在更远处,含义不明。
这似乎是……一张简略的灵能地图?是玉佩在空间穿梭后被激活的新能力?苏年心中震动。这能力目前看来还很模糊,但无疑提供了极大的战略价值。
他还隐隐感觉到,玉佩内部似乎蕴含着某种更强大的、与空间相关的力量,但如同被重重锁链封印,以他目前的状态和能力,根本无法触及分毫。最后一次的“乾坤一掷”恐怕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