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无形的磨盘,在看似重复的转动中,悄然改变着内里的质地。
自那日废车场边缘的生死经历后,苏年生活的重心彻底倾斜。那间承载着父母记忆、维系着兄妹生计的杂货铺,如今在他眼中,更像是一处临时且脆弱的避风港,而真正的战场,已然转移到了他自身这片方寸之地。
每日清晨,当第一缕稀薄的天光透过积尘的窗格,苏年便已醒来。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维持着躺姿,尝试重复那日濒危时福至心灵的感应——在不依赖玉佩的情况下,去捕捉体内那丝如同游鱼般滑腻的能量。然而,结果总是令人沮丧。
没有了玉佩那稳定如灯塔般的指引,他的意识如同迷失在浓雾中的孤舟,只能在混沌的黑暗中徒劳地打转,最多能感觉到一些冰凉的气息在四肢百骸间无序地窜动,难以捕捉,更遑论引导。几次强行尝试,反而引得心口一阵憋闷,甚至有一次眼前发黑,险些晕厥。他不得不承认,陈默说得对,无人指导的盲修,无异于悬崖边行走。
于是,他改变了策略。他将修炼的时间固定在午后,店铺最为冷清、苏晚也通常在里屋小憩或写作业的时候。他闩上店门,拉下临街的窗帘,让店铺陷入一种人为的昏暗与寂静。然后,他会在柜台后那块相对干净的空地上盘膝坐下,不是武侠小说里那种五心朝天的标准姿势,只是简单地让自己坐得安稳些。
最关键的一步,是请出那枚愈发显得神秘的玉佩。他不再仅仅握着它,而是依照一种模糊的直觉和陈默只言片语的暗示,将其轻轻贴在小腹丹田的位置。那里,据说是人体能量的源头与海洋。
起初,依旧是漫长的静默与纷至沓来的杂念。隔壁小孩的哭闹、远处车辆的鸣笛、甚至自己肠胃因为饥饿而发出的微弱咕噜声,都成了阻碍他凝神静气的魔障。他像是一个初学垂钓的孩童,心浮气躁,鱼漂稍有晃动便急切起竿,结果自然是空欢喜一场。
但苏年有一股属于底层挣扎求存者的韧性。他没有放弃,一次次将跑偏的思绪拉回,专注于掌心玉佩传来的、恒定而微弱的暖意,以及丹田处与之隐隐共鸣的奇异感觉。他不再去“想”该如何引导,而是学着去“感受”,像感受呼吸一样,去感受那能量自然的流动。
进展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整整三天,他所能做到的,仅仅是在玉佩的辅助下,让那丝冰凉的能量,从原本的无序窜动,变得稍微“温顺”一些,能够沿着一条模糊的、从丹田到心口的路径,极其缓慢地运行一个小周天。这个过程极其消耗心神,每次完成,他都像是进行了一场高强度的体力劳动,额头见汗,精神疲惫,需要休息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
然而,变化也在悄然发生。他发现,每次修炼结束后,虽然身体疲惫,但感官却似乎变得更加敏锐。他能清晰地听到更远处街角的对话,能分辨出空气中不同尘埃的细微气味,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阳光照射在不同物体上时,那微乎其微的能量差异。这种超常的感知时灵时不灵,且常常带来信息过载的眩晕感,但确确实实是存在的。而且,他挥动手臂时,偶尔会感觉到一丝陌生的轻灵,搬动重物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立刻气喘吁吁。
这微小的进步,如同黑暗隧道尽头的一星火光,支撑着他继续这枯燥而艰难的修行。
苏晚是这一切最安静的见证者。她似乎本能地理解哥哥正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他玩耍或抱怨。当苏年修炼时,她会搬个小凳子坐在里屋的门帘后,透过缝隙悄悄看着,或者假装看书,耳朵却竖得老高。有时苏年因为失败而烦躁地叹气,她会悄悄递上一杯温水;有时苏年难得顺畅地完成一次循环,脸上露出片刻的舒缓,她也会跟着悄悄松一口气,小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浅笑。
“哥哥,你刚才身边的光,好像变亮了一点点。”有一次,苏年刚结束修炼,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苏晚突然小声说道。
苏年一愣,转头看她:“光?什么光?”
“就是……你坐在那里的时候,”苏晚比划着,努力寻找合适的词语,“你身体周围,有一圈很淡很淡的白光,像……像夏天路灯旁边的小飞虫那么弱。刚才它好像闪了一下,亮了一点点。”
苏年心中巨震。他自已的内视只能看到体内模糊的景象,根本无法看到自身外在的能量场!而苏晚,竟然能直接看到?这就是“先天净光”持有者的特殊视角吗?
他压下心中的惊骇,故作平静地问:“你经常能看到吗?”
苏晚摇摇头:“不是经常,要很专心很专心去看,而且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不过,当你拿着那块小石头(指玉佩)的时候,光就比较明显。”
苏年沉默了片刻,摸了摸她的头:“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就像我们之前约好的那样。”
“知道啦!”苏晚用力点头,随即又好奇地问,“哥哥,等我再长大一点,也能像你这样‘发光’吗?”
看着她充满憧憬的眼睛,苏年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