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那份深埋在谦逊温和之下的、对成为焦点的贪婪渴望，如一道惊雷在白舒舒的脑海中炸开。

梦境中那个模糊不清，只留给她无尽压迫感的影子，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清晰的面孔——尚言澈。

她猛地睁开双眼，冷汗浸透后背。

窗外夜色沉沉，疗养院的走廊尽头，传来拐杖轻叩地面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缓慢而执拗。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她的房门口。

“白小姐……白小姐……”

白舒舒循声侧过身——尽管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空气里缓缓浮起一股陈旧衣物与樟脑混杂的霉味，还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膏气息，那是常年卧床老人身上特有的、被时间浸透的悲伤。

门缝下渗进一缕昏黄的光，映出一个佝偻的身影。

吴婆婆用枯树枝般的手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挪进房间。

她的呼吸急促而浑浊，像破旧风箱在艰难拉扯。

“我儿子……我儿子那年也在那栋楼里……”她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他们都说是意外，可他们说，侧门被锁了，怎么都打不开……活活烧死的啊！我可怜的儿子，救都救不出！”

她从怀里掏出一份被摩挲得边角发软的纸张，执拗地塞进白舒舒手里。

指尖触碰的瞬间，那泛黄的消防报告复印件仿佛带着十年未散的体温——微凉，却沉重得像一块烧过的铁。

紧接着，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混杂着泪水的咸涩，蛮横地冲进白舒舒的鼻腔。

那不是纸的味道，而是绝望本身蒸腾出的气息，是母亲十年间无数次摩挲这份文件时滴落的泪与颤抖的指尖所凝结的悲恸。

她的“视界”骤然撕裂黑暗。她“看”到了！

一只强壮有力的手，逆着火场外的微光，正用一根铁撬粗暴地别进侧门老旧的锁芯。

金属在呻吟，锁舌在扭曲，随着一声沉闷的“咔嚓”，内部结构彻底崩解——这扇门，被人从外部永久锁死！

门不是被大火烧变形，而是在火起之前，就被亲手封死。

白舒舒猛然倒抽一口凉气，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个背影……是尚言澈！

“小川！”她几乎是吼出了这个名字，声音因愤怒而撕裂，“立刻给我查五年前火灾当天的所有校园监控备份！尤其是教学楼侧门附近，火灾发生前半小时内的影像！”

小川被她语气中的杀气骇住，不敢有丝毫怠慢。

几小时后，一封加密邮件抵达她的收件箱。

视频画面粗糙，布满雪花点，但在火灾前十分钟，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魅般返回了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尚言澈，手上赫然提着一个银白色的汽油桶！

“当年校方称监控系统故障，仅存片段残缺不全。”小川在电话里低声道，“但我们刚破解了备份服务器里的隐藏分区——真正的记录，一直被刻意封存。”

赵队长接到白舒舒的电话后，连夜带专家重新勘验消防报告。

结论很快出炉：“报告中提到的‘回燃通道’现象，需要极特殊的通风与可燃物布局才能形成，偶发概率低于万分之一。这更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纵火，而非意外。”

所有的证据碎片，在白舒舒手中拼成一副狰狞而血腥的真相。

她把自己关在工作室三天三夜，将消防报告、监控片段、她与尚言澈的声纹对比、以及那段尚言墨教她盲弹《月光》的录像，全部剪辑整合。

一部名为《焚心证》的纪录片，诞生了。

纪录片的封面，是浓烟滚滚的火场背景，上面用血色字体赫然写着两行字：“谁在替我活着？谁在替我痛？”

新闻发布会当天，会场被各路媒体挤得水泄不通。

聚光灯熄灭，人群散去，只剩一地碎纸在风中打旋。

白舒舒被人轻轻扶出大厅。

没人说话，空气里还残留着那股焦灼的气息。

夜深了。医院走廊安静得能听见点滴坠落的声音。

推开门，尚言墨正站在窗前，背影清瘦却挺拔。

他听见脚步，转过身来。

“姐姐。”

白舒舒走到他身边，将U盘放进他手中：“所有的证据都在里面。这次，轮到你说了算。”

他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声音微颤：“你的眼睛……还能好吗？”

她笑了笑，月光照在她脸上，像一层薄霜融化。

“看不见了又怎样？”她轻声说，“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看得清。”

窗外，晨光正一点一点爬上高楼的边缘。

而在她心里，那个曾经被谎言冻结的世界，终于开始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