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西北的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卷起漫天黄土。
独立团的西边训练场上,更是愁云惨淡。
林风新接手的一排,就杵在这片黄土地上。说是“排”,看着却更像个临时凑起来的草台班子。
三十多号人,东倒西歪,站没站相。
队伍左边,十几个小伙子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青涩和茫然,那是刚放下锄头、从十里八乡征来的新兵,手上的老茧是农活磨的,不是枪茧。他们看人的眼神里,有胆怯,也有几分不知所措。
队伍右边,则是另一番光景。一群老兵油子,斜着眼,撇着嘴,站姿吊儿郎当。有的在偷偷嚼着草根,有的眼神飘忽,不知道在寻思什么。他们是从各个连队“优化”出来的刺头,打仗勇猛,但就是不服管教,浑身的痞气比军装都厚。
整个一排,就像一锅煮不开的夹生饭,新兵的生涩和老兵的油滑混在一起,散发着一股子颓唐和散漫。
这就是林风的兵。一个名副其实的“烂摊子”。
面对这群歪瓜裂枣,林风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既没有像新官上任那样先来一通思想教育,也没有搞什么枯燥的队列训练。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
“去,把那几条家伙事儿都搬过来。”
命令简洁,不带一丝火气。
很快,两名战士抬来了三支枪,重重地放在一张破木桌上。一支是枪身修长的三八大盖,一支是敦实可靠的中正式,还有一挺造型奇特的歪把子轻机枪。
阳光下,三支冰冷的钢铁凶器泛着幽暗的光泽。
老兵油子们的眼皮抬了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新来的排长想干嘛?给他们上武器课?这些东西,他们玩得比婆娘还熟。
就在这时,林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拿起一条黑布,干脆利落地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今天,给你们露一手。”
整个训练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蒙着眼的年轻排长身上。
惊疑,不解,甚至带着几分看好戏的轻蔑。
林风的双手动了。
他的手指仿佛长了眼睛,精准地抚摸上三八大盖的枪身。没有丝毫停顿,他的十指化作一片残影,在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中,机匣、枪栓、弹仓、枪管……一个个零件被精准地卸下。
“咔哒、咔哒……”
清脆的金属分解声,如同最紧凑的鼓点,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还没等众人从三八大盖的分解中回过神,他的手已经移到了中正式步枪上,速度不减反增。紧接着,是结构最为复杂的歪把子轻机枪!
哗啦啦——!
不到一分钟,三支构造、原理、零件数量完全不同的枪械,变成了一大堆散乱的零件,堆在木桌上,黑洞洞的枪口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全排,鸦雀无声。
那些老兵油子脸上的玩味笑容彻底僵住,嘴里的草根都忘了嚼,一个个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是白日见了鬼。
这他娘的是人能干出来的事?蒙着眼睛拆枪?还是一口气拆三把不一样的?
然而,震撼才刚刚开始。
林…风的双手再次探入那堆冰冷的零件中。
如果说刚才的分解是狂风骤雨,那么现在的组装就是精雕细琢的艺术。他的手指在零件堆里飞速地穿梭、拾取、安装,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了极致,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
金属碰撞声再次响起,但不再是杂乱的堆砌声,而是一片富有韵律的“咔哒”声。枪栓归位,弹匣扣上,机匣闭合……声音清脆悦耳。
行云流水。
当林风扯下脸上的黑布时,晨光重新照亮他清澈而锐利的眼眸。
木桌上,三支完好无损的枪械,已经整整齐齐地并排摆放,枪口一致朝前,仿佛三名等待检阅的士兵。
死寂。
训练场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老兵油子们,下巴几乎要掉在地上,眼神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们彻底被这一手神乎其技的绝活给碾碎了所有的傲气和不屑。
这是技术,更是艺术!是在无数次生死之间才能磨练出的、对枪械深入骨髓的理解!
“在我的排里,只有两个规矩。”
林风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第一,绝对服从命令。”
“第二,练好杀敌的本事。”
他的目光如刀,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做不到的,现在就可以滚蛋!”
没有人动,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喘气。刚才还油腔滑调的老兵,此刻一个个站得笔直,眼神里再无半分轻佻,只剩下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