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朋友的炮口朝天

浪涛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轰响,仿佛是南溟巨兽不耐的呼吸。咸腥的海风裹挟着铁锈般的血气,在赤焰屿的黑沙滩上低吼盘旋,吹得林怀恩的衣角猎猎作响,袖口拂过指尖时带着潮湿的凉意。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着三里外海面投下巨锚的荷兰战舰“海狮号”,但他的耳朵却捕捉到了身后那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的划水声——木桨劈开浪花的脆响,船底摩擦沙砾的刺耳刮擦,混杂着粗重喘息,在寂静的滩头如鼓点般逼近。

一艘小艇破开浪花,粗暴地冲上岸边。一个高大的身影踉跄跳下,东印度公司军官制服被撕扯得只剩几缕布条挂在肩头,左臂用染血的破布胡乱缠着,暗红的血迹已渗透而出,在铅灰色天光下泛着黏腻的光泽。来人正是范·德·米尔,金发被海风揉成乱草,碧色眼眸深处燃烧着疲惫、决绝与近乎癫狂的火焰,瞳孔边缘布满血丝,像是熬过了整夜的炼狱。

“林先生!”他甚至没去拖拽小艇,任其被潮水推搡拍打,船身吱呀呻吟,仿佛也在痛苦喘息。他用荷兰语高喊,声音沙哑如砂纸磨过铁板,“我杀了舰桥上两个想拦我的军官!我不是来开战的,是来求你救一座岛——和一种可能。”他心中嘶吼:他们要将一切化为焦土,连同那些星图与智慧……我不能再做帮凶,哪怕这是最后的背叛。

林怀恩缓缓转过身,陈十三和几个精壮岛民已握紧腰间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刀鞘与腰带摩擦出细微金属声。林怀恩抬手示意他们不必紧张,五指在空中轻轻一压,动作如抚平水面涟漪。他平静地打量着这个狼狈的荷兰人——对方额角渗出冷汗,顺着颧骨滑落,滴在染血的衣襟上;呼吸急促而灼热,喷出的气息带着血腥与酒气混合的苦味。但那双眼睛里没有谎言,只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的坦诚,像一头伤兽最后的凝视。林怀恩心中飞速权衡:若这是陷阱,代价将是毁灭;若这是真心,或许是唯一生机……星图所示“娄金狗”异动,莫非应在此刻?

“请进洞里说。”林怀恩侧身,让开通往山腹溶洞的道路,同时对身边的黄九娘低声道,“九娘,给他治伤。”

溶洞内,星火台的微光幽幽映照着石壁上斑驳的刻图,那些古老符号在光影中微微颤动,仿佛随时会苏醒。黄九娘利落地剪开范·德·米尔臂上的布条,腐肉与绷带粘连处发出轻微撕裂声,浓烈的酒液倾泻而下,瞬间激起一阵皮肉灼烧的“滋啦”声。范·德·米尔猛地咬住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喉结剧烈滚动,却始终未吭一声,唯有手指深深抠进石桌边缘,指甲崩裂也浑然不觉。

他用还能动的右手,从湿透的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裹,层层展开,铺在石桌上。那是一张精准得令人心惊的海图,羊皮纸边缘泛黄卷曲,墨线细密如蛛网,红笔勾勒的航线像一道流血的伤口横贯海域。图上甚至标注了利用赤道逆流加速的隐秘航线和利用月相避开季风的时间窗口,这是只有顶尖航海家才掌握的智慧。

“英国人疯了,他们和我们总督达成了魔鬼的交易。”范·德·米尔的声音因失血而虚弱,却字字如钉,砸进每个人耳中,“三日后,朔月之夜,英国皇家海军的三支分舰队会从不同方向进犯,他们的主攻目标,就是这里——”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图上一个标注为“归墟”的漩涡状标记上,指腹留下一道血痕,“他们要彻底摧毁你们的圣地入口。”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肺部拉扯伤口,疼得嘴角抽搐。“而我们荷兰人,则负责为他们清扫‘后顾之忧’。舰队会在铜链区的海底预先埋设‘雷汞罐’,那是利用水银与硫磺在高压下触发的新式爆炸物,外壳镀铜以防海水腐蚀,足以炸塌海底山脉。一旦引爆,星坛将彻底崩毁,一切都会被伪装成一场剧烈的‘自然塌陷’。”

他的目光扫过林怀恩、陈十三、黄九娘和闻讯赶来的老吴头,声音沉痛而悲哀:“他们不在乎《遗册》里记录了什么,不在乎星火台能指引什么。他们只在乎一样东西——谁不能拥有它。知识若不能为他们所用,那就必须被毁灭。”他闭上眼,想起巴达维亚实验室里那些被拆解的星仪和烧毁的典籍,胃里一阵翻涌。

林怀恩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张地图上。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范·德·米尔带来的信息如同一场风暴,但他却在风暴眼中看到了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英国人的主攻航线,那条用红笔醒目标出的箭头,不偏不倚,正好穿过了他手中那份南溟磁偏图上标注的“天枢盲区”。那是南溟天网磁场最诡异的一片海域,因海底富含磁石矿脉,任何精密的导航仪器都会在那里失灵。“天助我也……”他心中暗叹,但随即凛然,“不,这不是天助,这是以命为注的豪赌。”

“陈十三,九娘,吴头。”林怀恩抬起头,眼神中已没了最初的震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断,“我们时间不多,听我安排。”

他提出了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借炮守坛”。

“范·德·米尔先生,”他转向那个荷兰人,“我需要你返回海狮号,告诉你的舰长,我已经带着《遗册》真本从密道逃往帝汶。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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