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的晨雾还未散尽,郭毅已在临时行辕的偏厅里坐了半个时辰。
案上的冷茶浮着几片残叶,他的指尖在木案上敲出极轻的节奏——这是前世在边境潜伏时养成的习惯,用机械性动作压下翻涌的思绪。
昨夜那场突袭虽未伤及根本,却暴露了敌军的动向。
他已料到对手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对方会把棋子落在辽东。
“将军。”亲兵掀开布帘,押着个浑身发抖的灰衣仆役进来。
那仆役的膝盖刚触到青砖地面,便咚地磕了个头,额角立刻渗出红痕:小人...小人是袁谭府里的马厩杂役,前日听见二公子跟长史说...说派了人去辽东!
郭毅的指节顿住。
他俯身盯着仆役发颤的脖颈,声音像浸了冰水:说清楚。
是!仆役抬头时眼眶通红,二公子把辽东地图往案上一摔,说郭毅占了邯郸又如何?
只要公孙康肯出兵,本公子许他幽州三郡!
小人见那使者裹着狐皮斗篷,天没亮就出了北门
茶盏在郭毅手中发出轻响。
他想起昨夜站在箭楼上望邺城方向时,风里隐约飘来的焦糊味——那是袁谭在烧文书。
原来是销毁败绩,是怕走漏了联辽的风声。
恐惧比刀更快,真相比血更腥。郭毅冷冷道。
他对亲兵道:去传王虎。说完又低头看向仆役,你做得很好。指尖在腰间玄铁刀的吞口上一按,刀鞘发出清越的嗡鸣,但若有半句假话——
仆役的牙齿打战,额头重重抵在地上:小人全家都在邯郸!
将军若信不过,小人愿领家人去玄甲营当人质!
郭毅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片刻,突然笑了:不必。他招招手让亲兵带仆役下去,转身时玄甲上的金纹在晨光里一闪,袁谭想借外力反扑?
那就先断了他的外援。
偏厅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王虎掀帘而入时带起一阵风,甲叶碰撞的脆响里混着他粗重的喘息:将军,末将刚带人清了城南巷子里的袁军残部,您找我?
辽东的事听说了?郭毅把案上的密报推过去,启动鹰隼行动,玄甲绣衣使全部潜入辽东。
我要知道公孙康到底应了袁谭几分。
王虎粗黑的眉毛拧成一团:末将这就去调人手——
不急。郭毅抬手止住他,先让蔡珺那边分析局势。他看了眼窗外渐亮的天色,你留邯郸,盯着残部和百姓安置。
若有可疑动静,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王虎重重抱拳:末将明白!转身时甲胄撞在门框上,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
议事堂内,蔡珺正把辽东地图铺在案上。
烛火在她发间的青玉簪子上跳着,映得她眼尾的细纹都清晰起来——自入秋以来,她总说玄甲司的密报比落叶还多,眼下便笼着淡淡青影。
公孙康此人...她的指尖划过地图上襄平二字,其父公孙度在时,辽东是辽东王;如今公孙康接位,既要防着乌桓,又要防着高句丽,连曹操的使者都打发过三拨。
辽东如棋,落子易,抽身难。
公孙康父子经营三十载,岂会为袁谭做嫁衣?
她抬眼看向围坐的玄甲司骨干:田氏商栈的掌柜曾为公孙度铸过剑,公孙康必会暗中查访。
我们若能让这些豪族放出风声——说袁谭许的三郡,实则是要公孙康当替死鬼...
堂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王虎的亲兵滚鞍下马,手里攥着封染了泥的信:大人!
虎将军在南城门截了支商队,搜出缝在马鞍夹层中的密信!
蔡珺拆开信的手顿了顿。
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盖着袁谭的私印:...幽州渔阳(今北京密云)、右北平(今河北丰润)、辽西(今辽宁义县)三郡,待破郭贼后交割。
先送战马五千,以表诚意...
好个袁谭。蔡珺把信纸往案上一摔,三郡都是辽东入幽州的要道,他这是要公孙康当先锋送死!她抬头对亲兵道,立刻送将军过目。
此时郭毅正在演武场看玄甲营操练。
孙大勇的骑兵队刚从校场尽头冲来,马蹄溅起的泥点落在他玄甲上,他却恍若未觉——王虎送来的密信正捏在他手里。
将军!孙大勇甩着缰绳勒住马,红披风被风卷得猎猎作响,末将的骑兵营收拾了袁军残骑,现在渤海湾的防线该怎么布?
郭毅把密信递过去。
孙大勇扫了两眼,浓眉一竖:公孙康要是真敢来,末将的长枪管叫他有来无回!
别急。郭毅拍了拍他的马颈,先去渤海湾设防。
但记住——他盯着孙大勇的眼睛,要防的不只是辽东骑兵,还有他们的斥候。
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