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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心 著 连载中 热度1833 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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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断去霍心双指,一招,捏碎了霍心另一只手,一拳,轰碎了五脏六腑,一扣,霍心脊柱骨碎,一掌,天灵魂震,一矢,穿心入膛,六人合围,霍心若死,则无全尸。

霍心双目赤红,周身伤势有重无轻,场下连斗拍手称快,肆意狂放,于其身旁,一长老抬手微压,连斗吐血落坐,端正如书院小童,面无异色。

再说那场中,被废剑指,碎脏腑,破龙骨,裂天灵,心脉停的霍心一笑间扭头错开那扣住脊柱之人,被捏碎的那手扭曲间完好如初,一把抓住前者面门。

一瞬,血肉模糊,肝脑涂地,腑内金丹一片灰暗。

那唯剑所断之手更是抬手一挥,八方剑气纵横,道道冷刃如江河瀑布,倾斜贯入场中余下六人体内,血贯长空。

掌门真人于台上面色陡变,一众长老也是起身。

“逆徒!停手!”一长老厉声喝道,却是毫无作用,霍心抬目望去,记下了这长老形貌,便继续分尸碎骨,皮肉,血骨,脏腑被一一剥离,最后只余下五颗黯淡的金丹浮于场中半空,被霍心一把收走,而那场中剩余的唯一敌手此时浑身颤抖,拿着手中铃铛不知所措,方才若非机敏取出这保命之物,恐此时惨死当场。

可也就在此时,那铃铛破碎,护罩消失,其口鼻被霍心一把捏住,不可言语,未言弃权,便需再战,这便是正宗大比之规。

“长老,方才所言何事?”霍心嚣张言道,看也不看那长老一眼。

“混账,老夫……”其话音未落,霍心掌心血气喷勃,涌入那人窍穴,刹时在那人惊恐绝望的目光中,在台下诸人赞叹中,爆尸当场,血溅天穹,半边场中护罩染上血肉,也是遮住了那长老视线视线,堵住了那汪汪狂吠的狗嘴。

护罩大开,万众瞩目下,行至场外,那台上原本艳红如夕阳的血肉碎尸,似乎是失去了依托元气,失去光泽,化作暗红焦黑,一地腐肉,掌门观之此怪象,若有所思。

霍心一场,九人皆死,震慑诸人,立下杀名的同时不免遭人恶议,可这些旁枝末节他又何曾在意,眼下,霍心最为关切之事便是水璃去向,闭关十年,交好者寥寥无几,水璃去向不明,杜朋先前那般作态,如是胆敢出现在霍心面前,不会比场中那九人好哪里去,霍心无法,只得冷着脸去询那名义上的师尊,华月。

然而,得到的却是如此答复。

“水璃之伤无甚大碍,你只需要做好本分,赢得大比,成为宗门麒麟子便好,速速前去阴冥灵泉,医好伤势。”华月语气淡漠,如和死人说话,全程更是不看霍心半分,无有丝毫师徒情分可言,而听其语气,水璃死活何如,她全然不放在心上。

霍心咬牙,转身欲走,未行一步,只觉得后背剧痛,让其不由得惨叫出声,要知霍心场中受那般伤势都未发一语,这一击之痛,可见一般。

转身,看着那为人师表的一番嘴脸,霍心怒目圆睁。

“你比斗暗伤,龙脊松动,方才为师一指助其回归原位,日后好生调息,莫要误了大比。”华月一改方才冷漠,换上关切慈爱面孔,让人作呕,霍心忍痛如狗一般踉跄远去,无了台上半分威风,气焰全消。

余下数场比斗不多赘述,跳梁小丑,猴子戏耍,徒废笔墨。

经过第二轮百人十场的激烈角逐,血腥厮杀,玄门正宗新秀十杰就此诞生。

一日修养,十人登场。

他们的脸上或是洋溢笑容,期待未来自己在宗门地位的改变,或静待闭目沉思取胜之法,亦有面目纠结,苦苦思索取舍之道,更有杀机四起。谁主沉浮,静坐以待。

岂能想到。

“晚辈自知不敌选择弃权。”

“晚辈亦选择退出。”

“弟子认输。”

“祝列位师兄尽展风采,师弟便先退下了。”

四道话语依次传出,全场哗然,这四人所言虽皆有不同,却是道明其弃权之意,在这四人看来,本次大比走到这一步,已够其尽享福禄,若是再强行己所不能,抱着侥幸心理,硬捍诸人其锋,恐有血光之灾。

踏入前十之列所得好处足够这四人享用不尽,不必赌上性命去争夺那麒麟子的名号。旁人不说,那执法堂血腥手段实在令人发指,对于那所谓刑罚魔修的言辞可不是所有人都相信的。

对于后辈这种不战而降的不争举动,玄门正宗掌门与一众长老也并没有什么异议,毕竟生死各安天命,强逼门人生死相搏实在有些不像话,同样也不符合门中利益。何况这四人确实毫无胜算,不如干脆离场,免得徒增笑耳,丢我正宗颜面。

如此一来,场中最终之局只余下六人。

执法堂拾伍,胜率呼声最高,暗中不少人下其重注。

天和殿连斗,底蕴深厚,法宝重器只是展露冰山一角,便挺进决赛,是仅次于拾伍的强人。

此外,安自在的计算通神,策无遗漏。

霍心的那一击破护罩的恐怖实力和血腥杀伐,百战不殆的诡术奇技。杜朋的绝世剑术,仁心义德。苍景的百花齐放,魅惑众生。

将这些正宗天资卓越的小辈新秀放在同一个战场争斗厮杀,就连那些常年闭关性情淡漠的孤僻长老都对这六人的表现有所期待。

战之始,拾伍率先发难,所应其锋者并非连斗,霍心,而是杜朋,这个斗者堂最后的希望。

只见拾伍黑袍鼓荡,周身漆黑之气肆虐翻腾,于其身后形成巨大暗影,其形模糊不清,却是一望之下令人心生寒意,拾伍更是长发舞动间,血色双眸显露人前,邪异笑容攀上嘴角。

那双眼睛在杜朋目中缓缓放大,逐渐占据了他的全世界。

雄鹰盘旋,乌云密布,大雨滂沱,地上,一半大孩童已在泥水中泡了多时,冰冷刺骨的雨水蚕食着体温,他面色惨白,双唇紫黑,双眼翻白,看其样子已是弥留之际,很快便会消弭于这苍茫天地。

雷鸣电闪,大雨依旧,牛车驶过,老牛一摇一晃,勉励前行,如风中烛火,不知何时熄灭生命之火,车上蓑衣老人吃力的驾着车,苍老疲惫的他看着那如浮尸一般浸在泥中的小男孩,叹息一声。

“生于天地,尽不如意。”

眼前火光明亮,彰显生之希望,一碗热汤下肚,他的神智逐渐清明,第一个出现在他眼前的便是那张粉嫩肉嘟的小脸,扎着两个马尾,可爱极了。

“爷爷爷爷,他醒了……醒了!”小女孩言语稚气,吐字不清,不知为何。

“醒了便好,给他拿着吃的吧,看他的样子肯定是饿坏了。”不多之时,一碗小米粥端到他的眼前,白气升腾,蒸得他脸上一阵温热,眼角湿润。

画面一转,男孩大了些,于田间挑水插秧,那女孩也是越加俏丽动人,于他身后蹦跳嬉戏,那老人坐在树下,抽着旱烟,听着蝉鸣鸟叫,不甚惬喜,若幸福长久,这少年郎定可衣食无忧与那女孩阖家欢乐,白首相依……

然,次年大旱,蝗灾,颗粒无收,万民食不果腹,起初尚可以荒草树皮充饥,月余过后,饥荒不见好转,赤土千里,流民相食,父母弑子,不忍食之,两家互换,分食烹之。

路边枯骨寻常见,杀子食父无人怜。

蓑衣老人对他有救命之恩,而此时却痛苦倒地,口吐白沫,抽搐而死。

那女孩也是口吐白沫,双眸涣散,一老一少身旁各打碎一地碗碟,小米粥发出阵阵诡异气味。男孩坐在桌前,淡然地喝了一碗小米粥。

那是一种寻常的老鼠药,男孩掌握了分量,老人走得很痛快,并无太多痛苦,女孩所服分量甚少,只是伤及脑部,肝脏,无性命之忧。

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旱灾蝗祸之下穷如男孩之辈只能清水米粥度日,三日苦熬,并以此作为恩人的送行饭,而本地名门府邸,青楼歌舫,流水宴席从未断绝,一众富贾每日美酒佳肴,一旁软玉温香抱满怀,耳畔莺燕之声不绝。

男孩就是从一处灯火通明,满是菜香,脂粉香的地方走出去的,只不过是从见不得人的后门。

他是一个人出来的,手中攥着钱袋,脸上除了几许灰尘,什么也没有,他没哭,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一切显得那么自然。

男孩继续旅程,就像被老人捡到之前那样,如同无主孤魂,在人间游荡,无人知道他要去哪里。

那钱袋里足有十两银子,一条命的钱,不,是两条。

那些钱,省吃俭用下他撑了四个月,中途,有人发现了他身怀钱财,余动歹念,他清晰的记得用石头敲碎人脑壳的声音。那些钱让他在这个饥寒交迫的年岁不至于饿死,他花了四个月横跨三郡,他不知道走了多远,只知道睁眼便走,累了便和衣而睡,枕风盖月。

现在,一切的问题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因为他饿了,男孩鼻头耸动,对于血腥与尸臭他那样敏感。

那是一伙贼匪,几个喽啰正手持大刀给地上半死不活,哀嚎惨叫的家丁补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看上去是头目的一个壮汉正拖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女人进了马车……男孩只是躲在沙丘后面看着这些匪人一一行事完毕,淫笑之后上马绝尘而去。

男孩探出身子眺望许久,跑上前去,一阵翻摸,搜刮。片刻过后,男孩坐在地上,手拿一块染血的大饼,满足的啃咬,走的时候他撩起车帘,看了一眼,那场景让他当场变了脸色,也是那一幕,让他第一次想回头,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然而路还要走,纵前路茫茫,却仍未来可期,即使死在路上,也是值得,一路东行,不久便在一处破庙歇了脚,身上从死人身上扒下的衣服也不怎么耐寒,他冷的打颤。

马踏声如雷,停在庙口,十几道人影鱼贯而入,他紧缩在角落,将自己藏起,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可他还是被发现了,一声厉喝将之吓得不轻,那人豹头环眼,满脸凶相,铁塔一般的身躯肌肉虬结,面目狰狞,龇嘴獠牙,像极了山精妖怪。

大汉掐住他的小臂将至提起大汉只是平举手臂,他就离地一尺,就这样忍着手臂剧痛讨饶。

“大爷,饶了小的吧,我这就走,将这地界儿让出。”摇尾乞怜,讨笑卖乖,这几年在市井摸爬滚打他早就烂熟于心,只要能活下去,多少的屈辱都能承受。

“看看这是什么?一只黄猴!哈哈哈,正想着夜长无聊,这下可好,嘿嘿嘿……”那铁塔大汉双目眯起,就像老猫逗弄老鼠一般手指刮弄着男孩肋骨,他的声音诡异无比,简直男女不分,尖涩难听,就像用细长的指甲抓挠铁皮,男孩听后感到极为不适。

铁塔大汉的几个同伴生了火,男孩被像拎着鸡仔一般提了过来,众人围着,男孩这才看清这诸人形貌,个个有异常人,不是双臂粗壮,就是额头硕大,这个十指长极,那个龇嘴獠牙,或者白布蒙面,亦有女装男相……十几人扮相身形,不一而同。

“不如烤之,食也?”一矮瘦之人拔出腰侧两把长刀,刀刃交击,叮当叮当,磨刀霍霍。

“别他奶奶的甩些鸟语,说点我能听懂的人话!”

“老九的意思是烤着吃了,到也不错,看这黄猴虽然枯瘦如柴,没啥肉,却年岁不大,也白净鲜嫩,咱们十个分而食之也勉强够打牙祭了。”

“嗯,我倒是要尝一尝,之前来的时候吃过一个,又老又柴,没什么嚼头,妈的连肉都是臭的!!!”那龇嘴獠牙的大汉弯着腰,捏着男孩腿脚上的肉,口角溢出哈喇子,简直恨不得伸出舌头舔上一口。

男孩惊骇的看着这些人,方才他明明看到那龇嘴獠牙的大汉面貌有了一些变化,就像老虎一样,可随即又一切如常,他甚至怀疑那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可随后,他便清楚,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那龇嘴獠牙的大汉一口含住了他那垂下的手掌,痛彻心扉!大汉咀嚼着手中两根手指,嘎嘣连声,满脸陶醉回味。

“啊,真不错。”话音刚落,几个同样贪吃性急的同伴也咒骂着欲上前撕咬,却被那拎着男孩的铁塔大汉一挥手扫向一旁,一人之能,震慑宵小。

铁塔大汉抬起另一只手臂,那本如常人一般无二的指甲猛的暴长,尖锐锋利,散着金属光泽,双指探出,撕开男孩那本就单薄的衣衫,夹着那细嫩胸膛,面上残忍之色一闪而过,微微一用力,大块血肉连皮带血被其撕扯而下,那先前被这铁塔大汉阻拦的一众同伙目中兴奋之色如火般燃烧,争相舔食着空中纷纷扬扬的血液,那男孩禁脔的躯体和那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众人充耳不闻。

铁塔大汉将鲜血淋漓的肉条送入口中,吸溜进食,泰然自若,就像人类吃面条那般自然,随即还伸出舌头舔舐着口角血液,意犹未尽。

男孩忍着痛苦,此时的他已经吓破了心神,刚刚他清楚的看到,这大汉伸出的舌头分明是如同蛇信!其上深绿色脓液和着自己的鲜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浓烈气息。

铁塔大汉仍不知足,伸出蛇信般的舌头,缠绕,舔舐着男孩头颅,那些粘液灼烧着他的皮肤,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侵蚀着他的身心。这一刻,什么仁义道德,良心恩义,什么饥寒交迫,锦衣玉食都被抛诸脑后,死,是要面临最直接,最严重的问题。

铁塔大汉的嘴猛的张大,别说一口吞下男孩的头颅,看那大小,一口咬掉男孩半个身子都不是问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本应有一个仙家道士斩妖除魔,以卫苍生,可这如今天地,民不聊生,四野浮尸,道士也忙着赚钱养家,填补五脏庙,不然,这山精妖怪也不会幻化人形,下山上海,以求在这乱世图谋厄业了。

“老三,慢着。”冷声传来,铁塔大汉一顿,发声之人坐在火堆前,手持木棍扒拉着熊熊燃烧的篝火,火星升腾四散,被他挥手压下。

铁塔大汉目中片刻犹豫还是收了口,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看着老大,静待指示。

“把他放下。”铁塔大汉依言遵命,男孩几近软倒,却又不敢,忍着痛打量着那个从火堆边上起身窈窕走来的妖人。

越看他越感到不妙,这人面色青白,男身女装,面上更是涂着胭脂水粉,眉眼细长,尖酸刻薄,身上金饰挂的是琳琅满目,莲步轻移间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来人修长玉指微微抬起,抵在男孩下颚,在男孩颤抖惊恐的目光中撩开他的头发,端详着男孩那平庸之姿。

“好!”这一声,如龙鬼啸叫。

那老大一把扯住男孩头发,狠狠地将这稚嫩的人类孩童的脸埋在自己胯下,癫狂而笑,任其挣扎哭喊也是无济于事,随着几声喘息,痛呼,呻吟,还有最后酣畅淋漓的一声呼吸,一切都归于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痛苦的爬起身来,他身周再无一人,衣衫被撕扯的粉碎,那些妖魔已经在一旁安然睡去,对他这样的渺小卑微的存在毫无防备。

与人为善反遭欺辱,与人为恶却受人敬仰膜拜。奸诈狡猾者路途光明吃穿不愁,刚直不阿者露宿街头食不果腹。

生而卑微,即使委曲求全也不过活成了一条狗,千万人践踏戏耍,即使想活下去也要活在别人的指尖夹缝或者……胯下!

世道艰难,他曾踏实勤恳,微薄成果却屡遭他人抢夺,他挣扎反抗过,渐渐学会铁石心肠,好勇斗狠。面对那些强大的他便摇尾乞怜,小心奉迎。

人心善恶,他也曾悉心分辨,恩德业果,他也曾一力承担,一路向东,本为求心安,而如今种种,已非他这般年岁可以接受承担。

驳杂纷乱的思绪让他头颅如要裂开,烦闷欲呕,他的浑身不住颤抖,有些人跌倒爬起还是那个软弱卑微的他,有些人再爬起却是换了一个人,如果命中注定这世道险恶,那我便比这天地更恶,坚信,伸手紧握着的一切便是属于自己的!尊严!生命!富贵王权!天下芸芸众生不知凡几,一个无依浮萍般的少年凭什么有此雄心野望?!

“一路向东!”路还是那条路,只是目的变了,从默默无名,苟延残喘,至死也是无名之辈,到不择手段,为一己之私,踏天而行!

轰!

那老大假寐中猛的睁开双眼,野兽直觉骤然发动,身周七彩鳞片缓缓浮现,将之覆盖。

那同行诸人也逐一反应过来,还在迷茫之时苍穹大裂,比之初阳璀璨无数倍的耀眼光芒凝聚降临,破庙屋顶转眼融化,那十数妖魔深觉大事不妙,冲破庙墙四下逃窜,其速之快,可不是凡间马匹能及的,凌空掠动,如鬼魅鹰隼。

且各显神通,身影幻化,豺狼虎豹,蛇虫鼠蚁,不一而足。

光柱分散追击而去,势气凌厉,不将之诛杀当场,誓不罢休!

“孽海潮生之期未到,尔等小妖狗胆犯我泱泱之域,死不足惜!!!”此声煌煌如天雷,一名妖魔半空竟经受不住这声浪中的神通之威,口吐鲜血,五脏六腑被震碎成血肉,跌落在地,化作原型,竟然是一须发皆白的硕大老鼠,鼠胆匪类,名副其实。

清风吹拂,烟尘散去,废墟瓦砾,那佝偻瘦小的身影狼狈起身,望天无语,眺望四野,远处天际时而出来妖魔凄厉的嘶吼和道道绚烂璀璨的光华,可见战况激烈,招招势大力沉,威能移山填海,捍若摧枯拉朽。

生于这苍茫天地,群雄逐鹿,恶狼环伺,再不有所凭依,早晚被祸事波及,死的不明不白。

从那以后,男孩越加谨小慎微,生怕招至无妄之灾。

又过了三个月,男孩双目无神,身上恶臭难挡,挤在一群流民队伍随之行走,这段时日旱灾蝗灾略有好转,一路向东,更是越发的民生富足,衣食无忧,只是这帮流民乞丐却是不得人待见,只能一处处的迁徙奔走,遇到心软面善的自会赏些吃食,却也是众人哄抢,毫无礼义廉耻,也是,哀鸿遍野的年代,谈这些,有些强人所难了。

头顶烈日白阳,身披污灰兽皮,男孩此时身躯结实了不少,感受着身旁肆虐的冷风,不同于身旁他人的瑟瑟发抖,他却只觉得浑身炽热,他猜想这是身上这兽皮所至。

当日,妖魔四散奔逃,这老鼠精被那一语之力当场震死,他便壮着胆子上前,霸气抽筋,食肉吸髓,初阳升起,血色光华掩映大地,男孩目露凶光,徒手撕扯着这白色的大老鼠,血肉淋漓,灌溉着这一方厚土。

除了这一张鼠皮,在老鼠头颅里他还挖到了一颗核桃大小的碧绿珠子,珠子表面凹凸不平,其内流光溢彩,闪耀夺目,他用破布包好,藏在胸口,男孩此时不知道,这是兽丹,百年精元所化,是修真者渴求不得的珍宝。

摸着胸口,他思绪百转,想着到下一个都城便找处店铺将之卖掉,又能筹换些路费。在他看来这就像那些牛黄驴宝之流无异,想来药房医馆会很抢手。

就在男孩思绪流转之际,一只大手抓向他的背脊,准确的说是他身披的兽皮,一九尺壮汉看中了他身上的这御寒之物,欲要强取豪夺。这壮汉赤膊上身露出精壮的肌肉,这在流民队伍里可是不多。

“老子看上了你的东西是你的幸运,别不识抬举,以后你的吃食我不会再抢,赶快拿来,省的受罪!”那壮汉大手一伸,等着男孩主动将兽皮交到手上,眼中略有不耐之色。方才一抓,这小子竟然还敢躲避,要不是急着看护老母定要他吃几既拳头。

“是是,大爷说的是,既然大爷看中,那便拿去,权当做小的孝敬。”男孩低眉顺眼,满脸惶恐谄媚,这让那壮汉很是受用。

男孩慢慢脱下兽皮,板板正正叠好,恭恭敬敬捧到壮汉面前,壮汉很是满意,嚣张的看着周围一众漠然围观的流民,拿起兽皮就要离开,却觉得手背一阵轻微刺痛,刚走了两步,便头晕目眩,浑身无力,行了五步更是一下栽倒,口吐白沫,双眼翻白,浑身抽搐。

男孩只是扯动嘴角,看着那些人眼中的惊恐,尖叫连连,他将手中磨尖的鼠牙收起,收起了被抢走的兽皮,依旧向着东方继续赶路,没有人去阻拦他,人们只是看着,目送着这个不久前和他们一样,胆小懦弱,冷漠麻木的同伴渐渐脱离队伍,一人独行。

不过片刻,一老妇人奋力扒开人群,身上穿着一件明显大上许多的破旧衣服,那衣料很厚,可老妇人依旧冻的发颤,不知是因为身上的冷还是心里的冰寒,看着地上痛苦倒地的儿子她放声大哭,声嘶力竭,随即更是不断祈求身边的观望者们,死命的磕头,一个老婆子只是在以这种简单的方式,也是唯一能做的,去试图挽救自己的儿子。

可别说这些人中没有人能施以援手,就算有心也是无力回天,更何况这壮汉仗着力气着实做了不少恶事,流民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虽然是为了尽孝供养老母却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那鼠毒可是鼠妖长年累月积存所余,只是一点一滴便可酿成祸及千里的鼠疫,更何况刚刚这壮汉被这毒牙刺中,没有当场化作血水也因为鼠妖已死,没了依凭,加之男孩储存不当,毒物精髓大量流逝的原因。

男孩听着老母哭嚎,没有回头,万里之遥他见的,做的人间惨剧已经太多了,也许有一天他也会躺在地上,到时候又有谁来为他哭泣呢?人们只会夺走他的衣服,烹食他的尸体。

生涯不复旧桑田,瓦釜荆篮止道边。日暮榆园拾青荚,可怜无数沈郎钱。

流民,就是流离失所的人,就像游魂野鬼一样。

行至不远,声声惊呼从这些流民口中发出,他们一个个遥望天际尽头,头颅高仰,穷极目光,只见一条百丈长龙飞掠而来,周身七彩鳞片破损,龙血喷洒,龙角断折,双目无神,眉低须垂,若是近观便可发现,已是没了生气,在其龙头之下,一道人托住龙尸御风而行,直逼而来,煞气滔滔。

流民叩首,千人跪地膜拜,荡起烟尘,除了那位老妇人外已无人再去在意那将死之人。

那道人双目微微眯起,锁定地上一人,俯冲而下,双脚踏地,激起滚滚烟尘,龙尸落地,大地震颤,男孩被气浪裹携,倒飞出数米距离。

男孩挣扎起身,看向身前这挺拔如松的黑袍道人,眉目清绝,傲世天下,朴素刚正,浩然英武,更像是一座被供奉庙宇的泥龛,不似一个活生生的人。

“仙!仙!仙!”愚民们高呼膜拜,争相叩头,只求仙泽恩福,摆脱疾病苦痛。

男孩也慌忙跪下,他不知孽海妖魔为何,却知这山上仙人,看这仙人模样并非那坊间传言,慈眉善目,广修福缘之辈,自己这些年多行不义,恐被这仙人就地正法,以涤世间污浊。

“你身上有妖魔气息……”道人沉声说道,男孩听罢方才明白这道人来此应是因为这鼠妖的兽皮,慌忙脱下,连连叩拜,正要解释。

“不是此物,把兽丹交出了……小家伙,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男孩身体微微停顿,此时他方才明白,那颗珠子应该比自己想的更为珍贵,否则不会让这山上仙人有所觊觎。

男孩颤抖双手从怀内取出布包,递上前去,头颅深深低下,面上毫无表情,而眼中却有深深的狠辣之色掩藏,转瞬即逝,放弃了那个念头,仙凡悬殊,轻举妄动是自寻死路。

“打开……”男孩依言照做,打开包裹,绿色光华萦绕,闪烁,仿佛一颗心脏在极速跳动,却是杂乱无章。

道人几步上前,捏起珠子,单手用力,捏得兽丹生出数道细小裂痕,其内更是穿出凄厉无比的兽吼惨呼,撕扯男孩耳膜,刹那,从男孩双耳有血线流出,头晕目眩之下趴在地上却是双手支撑,想要挣扎爬起。

“孽畜,还敢挣扎?!”

尖锐的啸叫声还在持续,且更加凄厉,一只尖嘴猴腮,长相凶戾的老鼠面孔浮现在珠子上,似人非人,似鼠非鼠。

“仙师何苦相逼,我愿为奴,终生侍奉,只求苟活……啊!”还未说完,那道人便冷笑一声,手上力道加大将这珠子生生捏爆,那鼠妖如此方才道消魂散。

“小家伙,你身存灵蕴,这鼠辈本想借尸还魂,还好你意志坚韧,不为外物所动,若是你吞吃此丹恐已妖变,到时为祸一方涂炭生灵,枉造杀孽。”

“仙师所言极是,晚辈受教。”男孩挣扎起身,寒风萧瑟,他衣不蔽体颤抖说道,暼眼看向那道人所托龙尸,心神骇然,他隐隐感觉,那道人之所以捏爆珠子,杀了鼠妖残存之魂只是因为……那鼠妖价值太低,道人恼羞成怒而已,之前所言全是屁话。可此时神色之上不敢露出分毫,反而恭敬感激之色越加浓重。

“嗯,小家伙,你可愿拜我为师,入我门墙?”道人打量男孩片刻,眼中爆出精芒,缓缓开口。

“愿意,晚辈当然愿意……”男孩虽心中有些存疑,可此时若是逆了仙师之意,后果了不是他这凡俗之辈能承担的,早知道就是在凡人之中他也都只能在夹缝中生存,此时哪有什么选择,也许这就是那一路向东所得的福缘吧,得道升仙,从此平步青云。

“仙师!万万不可!这小畜生草菅人命,杀我儿子,可怜我那孝顺儿子尸骨未寒啊!!!若是仙师收了他去,日后肯定欺师灭祖,为祸一方啊!仙师……”歇斯底里哭喊嚎叫的正是那老婆子,此时她双眼满是怨毒的看着男孩,捧着儿子的尸体却是字字珠玑。

“是啊是啊,小小年纪就这么心狠手辣,成了仙那还了得?!”

“仙师一身正气,不会收他的。”

“对,杀人偿命,仙师应该杀了他!为这老婆子做主。”

“唉,可怜这老人家以后怎么生活,如今这世道不知几时就要饿死……”

“怎的?良心发现?不如你接回去好生供养,待她如亲生娘亲?几个月前你吃人的时候可不是这般作态啊。”此话一出,那方才声援之人变了脸色,隐入人群,只是伺机而动。

此时情景,滑稽之极,方才那壮汉惨死,凶手逍遥法外,无一人敢出声,任由老母哭嚎,而那凶手转眼便要被仙师收入门下,这些愚民却众口铄金,言语如利刃刀锋,欲要毁人似锦前程,说穿了还是嫉妒作祟,他们可以看着周围的同行之人去死,可以忍受强者剥削欺压,却看不得那方才还如他们一般的,猪狗不如的东西,转眼成仙。

“呵呵,无妨,我这便看看伤者如何,贫道精通岐黄,定可起死回生。”说罢道人便招手让男孩起身随他一同向着那壮汉尸体前去,面对那一众流民恐惧交织嫉妒的复杂目光,男孩坦然自若,也许他们本身都不知道自己的愚蠢和丑恶,可周游列国,见惯了世态炎凉,人性丑陋的男孩却早就明白这个中缘由,见怪不怪了。

就在男孩低头颔首,随着道人脚后行走的时刻,道人也在以灵识观察他的秉性举止。处变不惊,方才一切阿谀奉承,小心奉迎,胆战心惊全是伪装,身上有这妖鼠之皮和那兽丹,先不说如何得来,可知机缘不浅,加之灵识已开,根骨不凡,这次不但得了这蛟龙尸体,更是寻到此子,不虚此行。

道人一边行走,思绪百转,面上一片正气凛然,仁德圣贤模样,捏住壮汉青紫手腕,端详片刻,对男孩手法也有计较。如此年纪,在这流民之中也可苟活至今,面对强敌,以弱胜强,甚好。

想到此处他不禁眉头微扬,满脸笑意,那老婆子以为自己儿子可以起死回生,不由得热泪盈眶,连连叩头,也顾不得计较男孩之事。一旁围观之人也是大拍马屁,阿谀奉承,赞辞如潮。

道人只是沉默不语,一抬手腕将那壮汉尸身高高抛起,站起身来,舒展筋骨,目中悲天悯人之色越加浓重。

男孩面色微变,隐隐觉得事有蹊跷。

“徒儿,你可有名讳?”

“弟子姓杜名朋。”

“土木为生,双月鬼阴,徒儿,你这名字甚好,符合天地大道至理,今日你拜入我门下,需知我派乃玄门正宗,要以匡扶正道,守正辟邪,救扶苍生,行侠仗义为己任。”说罢大手一扬,一道掌风轰向空中毒尸,尸体爆裂,血肉飞散,毒死四溢,那老母呆呆的望着这一切,当场昏死。

毒死扩散,沾者即死,皮肤溃烂,不过一时三刻便化作脓水,这鼠毒本无这般危机只是方才道人将兽丹碎片打入毒尸体内,引爆毒源,加速传播。

“徒儿记住了。生于天地,以正之名行走世间最为方便,轻而易举便可留下英名,何乐而不为呢?今日我除去这帮贱民,一来抹去了你的污名,二来可以将这一切推到鼠妖头上,回禀宗门,只要将那鼠皮拿出,又是一笔斩妖除魔的大功德,其三,这鼠疫估计还要扩散数月,生灵涂炭,到时你同我一起下山,救扶苍生,岂不又赢得了仁爱之名。”

道人脚踏龙尸,浮空而行,小杜朋立在其身后,被道人用道法玄通保护,寒风不能侵袭半点,可听着师尊的话他却是遍体生寒,自己踏入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仙,到底又是什么?


发布时间:2021-04-02 14:59:24